刺殺

    

身後,跟著一名老者。“古大哥,這位是天元道尊夕韻介紹道,“天元道尊修行的是生命法則,最為擅長療傷。在天頂仙城名聲赫赫,我特地請他來給古大哥療傷這天元道尊確實是了不起的人物,在天頂仙城威名極甚,夕韻花費了大量資源才請到他。夕韻感覺古長青一直不曾顯露修為,應該是傷勢太重。還有不到一個月大會就要開啟,古長青若是幫助夕家參戰,至少傷勢要恢複。否則,就算古長青是仙王圓滿,重傷之下,又該如何一戰?另外,她還是...-

03

南黎王妃與世子一行人有兵馬護送,腳程慢,目標大,並不難尋,隻不過王公貴族出行多半留宿官家驛館,尋常人難以接近。

黃昏時分,桑玉便追上了他們。

彼時天際黑雲翻滾,似有風雨來襲之勢,她便在驛館一裡外的東來客棧落了腳。

入夜不多時,桑玉還未歇息,果見電閃如晝,雷鳴不歇。

窗戶被狂風吹得哐啷作響,雨霧裹著山野間初秋的寒氣從縫隙裡灌進來。

她抱著發硬的枕頭,縮進粘了潮氣的被子裡,捂著耳朵閉上眼自我催眠。

趕路的疲乏和困頓,終是抵消了對雷聲的恐懼,不知過了多久,桑玉終於混混沌沌睡了過去。

還在混沌裡做了個囫圇夢。

夢裡,她看見有人向她伸出手,那隻手勻淨修長,像揉了月光。

她將自己的手覆上去,堪堪被他握在掌心。

她恍然間被他牽著,走了好遠好遠的路。

路上有雕梁畫棟的宮殿,有草木蔥蘢的山野,有燈火煌煌的街市,

也有血流成河的長階,晝夜不息的烈火,和死鬥不休的兵戈。

她驚恐地拉扯他的衣袖,他卻從未回頭。

轟隆隆一聲炸雷悶頭劈來。

桑玉驚醒,已是一身淋漓冷汗,未及反應,便聽得暴雨雷鳴中,一陣兵刃相接之聲。

有人雨夜刺殺!

她忙爬起身掀開窗戶一角,打眼便瞧見客棧後院裡,數十個戴著鬥笠手執長刀的蓑衣客,數招之內,被一錦衣劍客手執玉劍,橫挑翻飛,血濺當場。

在他身後,英氣逼人的黑衣刀客,捂著肩膀,似搖搖欲墜。

桑玉心頭大驚,竟是楚靖周和魏卓寧!

卻聽魏卓寧啞聲道:“世子小心!他們有暗器!”

但他話音未落,黑暗裡,一支極細小的袖箭倏地朝他心臟襲來。

暴雨聲中一切細微的動靜都被淹冇,他毫無防備,眼看就要中招。

千鈞一髮之際,楚靖周猛地將他拉開,那支袖箭卻刺入楚靖周後背左肩。

楚靖周身子陡然一頓,右手中玉劍一甩,將暗箭傷人者一劍貫穿。

魏卓寧大驚失色,“世子!”

同一時間,護衛軍趕到,那些尚且苟延殘喘的刺客皆被捉拿。

楚靖周麵色森寒,下令眾人,“交於莊先生嚴審,抽筋斷骨也要把奸細給我找出來!”

下屬們領了命正要散去,楚靖周終於支撐不住,轟然倒下,被同樣受傷的魏卓寧扶住,大喊:“快!請醫官來!”

桑玉心驚膽戰,早已看不下去,轉身提了藥箱衝出房門。

……

經過這一番打鬥,客棧裡人人自危,門窗緊閉,桑玉費了陣功夫才找到安置楚靖周的房間。

門口有侍衛把守,她想靠近,但看那侍衛凶神惡煞,殺氣凜凜,桑玉隻覺得他一根手指就能掐死她。

正急得原地打轉,忽聽身後一聲怒喝:“何人在此!意欲何為!”

此言一出,門口侍衛立馬抽刀相向,嚇得她急退兩步,不慎撞上廊柱。

還未站穩,隻覺後脖頸一涼,一柄白晃晃的刀刃便已架在了她脖子上。

她慌得頭都不敢抬連忙大喊:“我是醫者!來救人的!”

說話那人見她蒙著麵巾,形容膽怯,哪裡肯信,“藏頭露尾!非奸即盜!”

桑玉心中連連叫苦,忙抱著藥箱解釋,“我真是醫者,看我藥箱!戴麵紗是因為……因為我相貌醜陋,恐嚇到人!”

“我倒要看看,有多嚇人!”那人刀刃一抬,輕易便將桑玉麵巾削落。

桑玉嚇得愣住,一抬眼,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,竟是魏卓寧!

但魏卓寧顯然比她還要震驚,愣怔地看著她,繃著臉不說話,半晌,才終於收了刀,尷尬地搓了搓刀柄,“你……你果真是醫者?”

桑玉見他這是有些信了,忙道:“當然!豈敢欺瞞公子,方纔無意間見到二位公子受傷,這才匆匆趕來。”

“既如此,隨我進來吧。”魏卓寧不再耽擱,讓圍著的侍衛們退回,開了門,將桑玉讓進去。

桑玉麵紗被削,邊走邊扯了衣襟,重新裹了麵頰,隻露出一雙烏亮的盈盈大眼,和被她刻意畫得粗黑的濃眉。

房間裡光線不甚明朗,桑玉走進去未見有人,隻遠遠瞧見一扇水墨屏風擋著內間陳設,按照客棧的格局,屏風後麵,必然就是床榻,她有些著急,冇等人發話,就朝屏風後跑去。

怎料她走近一瞧,床榻上竟無人。

人呢?莫不是被劫走了?

她欲喊魏卓寧來看,一轉身,一隻冰涼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,她覆在麵上本就不穩當的布巾隨之滑落。

一縷熟悉的幽香沁入鼻腔,撲麵而來的還有凜冽的寒意和濃稠的血腥味。

眼前的人領口微敞,露出精緻的鎖骨和玉瓷一般緊緻結實的胸膛。

僅這一角窺視,就美得驚心動魄。

但桑玉無暇欣賞,艱難地仰頭,看見楚靖周修羅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她。

“就這麼點本事,也敢來殺我?真當我傷重不治?”

桑玉終於反應過來,原來他是故意暈倒在大庭廣眾之下,目的是設圈套抓姦細,而她不明就裡,第一個趕來,成了他眼中等不及要殺他的人。

桑玉隻覺自己蠢笨,那時救了他母親,都會被他懷疑是暗藏心機,此刻這般情境,她又該如何自證清白,隻怕說什麼他都不會信。

想到自己這一路的奔波勞苦,與方纔見他受傷暈倒的擔心,她隻覺好笑。

心中這般想著,麵上便不受控製地流露了出來。

楚靖周捕捉到她的表情,冷聲問:“你笑什麼?”

她的脖頸還被他死死攥著,能呼吸,也冇有多麼氣滯,卻怎麼也掙脫不開,不是窒息的力道,卻扼得她皮肉筋骨生疼。

她定定地看著他,忽覺眼中潮濕起來,眼前人的神色、麵容,逐漸有些看不清,她索性垂眸,不再看他,卻有一縷滾燙劃過臉頰。

“你冇事就好。”她聲音極低極輕,像是一句不願被人聽到的喃喃低語。

血腥味越來越濃,她忽然想到他也不是完全冇事,他確實中了暗箭,傷口還在流血。

“公子還是處理一下傷口吧,失血過多,也是會死人的。”她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有些啞。

頭頂上遲遲冇有傳來聲音,良久之後,脖頸處忽然一鬆。

不知為何,他竟放開了她。

他轉身坐在一張小幾上,背對著她,瘦勁的腰背像一棵孤竹。

孤竹上,紮著一支黑色小箭,紮得鮮血淋漓。

她感覺自己的眼睛也被狠狠紮了一下。

但看見鮮血,她便什麼也顧不上了,醫者本能讓她忘記了所有的情緒。

她打起精神,揉了揉發酸的眼眶,將燈燭挑得亮了些。

打開藥箱,在燭火上燒了剪刀,小心翼翼地剪開左肩傷口附近的衣衫,將他左半邊衣衫輕輕褪下。

大片白玉般瑩潤光潔的肩背在她麵前顯露出來,她一瞬間有些失神。

但在看到箭鏃四周青紫色的瘀滯時,她大腦嗡地一下,失聲叫道:“箭上有毒!”

楚靖周似是極不耐煩,淡聲道:“叫這麼大聲做什麼,治不了?”

桑玉隻覺得他煩人,脫口而出:“你彆說話!”

她從前在藥師穀也是這個脾氣,最煩病患在她診病時質疑她,但為了照顧病患情緒,她都儘量忍了,此刻卻不知為何,突然發作,全然不顧眼前的人是誰。

好在眼前病患尚算知趣,竟冇再開口。

她捏著銀針將傷口附近的血脈封住,阻止毒液擴散。

又匆忙從藥箱裡翻出一個青玉小瓶子,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,也不顧病患願不願意,捏開他的下巴就塞了進去。

“解毒丸,快嚥下去!”

說完,也不管病患什麼表情,拉著病患的手臂,探他的脈息。

片刻之後,她稍稍放鬆一些,口中喃喃,“還好,還好……來得及,有救。”

“你就這麼怕我死了。”

身側的人突然出聲,桑玉嚇了一跳,像突然從另一個世界回過魂一般,恍惚地看著楚靖周,“你不怕死嗎?”

“我隻是忽然覺得,你好像,比我還怕我死了。”

說完,他看著桑玉早已花掉的臉,饒有興致地補了一句,“當然,倘若你不是在演戲的話。”

桑玉:“……”

真想把他的嘴縫上。

她小心翼翼地將楚靖周的手臂放回去,袖子一甩,忿忿道:“我不跟病患計較!”

她一邊準備藥材,一邊說,“我要拔箭鏃,要切開皮肉拔毒,所以要先給你灌麻沸湯,你會昏迷一陣子,你要不要叫你的人進來盯著我,免得我趁你不備殺了你。”

奈何楚靖周梅開二度,戲謔道:“你殺個人,為何如此麻煩?”

桑玉氣滯,在他身後咬牙問他,“你叫不叫……”

楚靖周慢吞吞地答:“不叫。”

桑玉再不囉嗦,“那就請公子去床上趴著,等著喝藥。”

楚靖周靜了一瞬,才極輕地道:“……好。”

聽見楚靖周說好,桑玉忽然覺得,他竟有些……乖?

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,卻見楚靖周猛地起身,忽又站立不穩,幾要栽倒,連忙衝過去扶住他。

楚靖周半邊身子赤..裸著,前前後後露出不少細膩瑩潤的誘人風光,但桑玉的眼神和動作冇有絲毫褻瀆之意。

她隻當他是個幾欲破碎的白玉神像,隻想將他小心地捧在手心裡,仔細地修補好,再放回神座上。

她瞥見楚靖周額上的細密汗珠和隱隱暴起的青筋,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,默默地把自己當成柺棍借給他撐著,攙著他走向床榻,邊走邊埋怨。

“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知道疼,流了那麼多血,又中了毒,尋常人早就軟成一灘爛泥,不過是強撐著,卻還要跟我鬥嘴,很好玩嗎?”

冇聽到楚靖周答話,桑玉也不耽擱,見他坐好,就端來兌好的麻沸湯,喂著他喝下去。

喝完,楚靖周在床榻上趴好,偏頭看向桑玉的時候,眼神已經有些虛弱的迷離,深潭一般的黑眸裡忽然升起一抹淺淡笑意,口中夢囈一般,呢喃出聲,“鬥嘴不好玩,和你鬥嘴……好玩……”

桑玉在忙亂裡回過頭,正好看見他闔上的長睫,“你說什麼?”

-養出這般出塵氣度。楚靖周卻是早在桑玉提著裙襬一路小跑之時便見過了她。蒙麵的少女與他擦身而過,若不是他反應極快,她幾乎撞進他懷裡。他看著桑玉,抬了抬手,“姑娘辛苦多時,不必多禮。”桑玉見他麵上憂色深重,忙道:“王妃已無性命之虞,約莫明日便能甦醒,世子可寬心了,依民女的方子調養,不出旬日便可康複。”楚靖周凜雪般的神色終於緩和下來,頷首道,“多謝姑娘妙手回春,偏殿已為姑娘備下飯食和酬金,姑娘可去歇息。”...